深圳：窗口、淘金者与自由丛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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宏大的时代转折，总在微观的变化中洞悉。

正好是30年前，深圳有过一次非常著名的“diss”。三位当时著名的青年教育专家与70多名蛇口青年展开了激辩，引爆点是如何定义特区来的“淘金者”。

“我们来深圳蛇口，为什么不能赚钱? 淘金者赚钱没有触犯法律无所谓对错，淘金者来蛇口的直接动机是赚钱，客观上也为蛇口建设出了力……”

这个源自蛇口青年口中惊世骇俗的观点，恰如一个预言，未来30年乃至更长久的时间，这个城市的秩序与繁荣，都建立于此之上。

▲“蛇口风波”事件

2

加利福尼亚发现的金矿，开始了19世纪美国的淘金热；而在30年前中国南方的淘金热里，“金矿”却隐秘的在人们的躁动的内心。

“所有来到这里、在这里生活的人们都相信，不管自己出身如何贫寒卑贱，只要凭借自己的勤劳奋斗和不懈追求，总有一天我们总会得到我们觉得自己应该得到的一切……”

老罗斯福总统1910年对“美国梦”的描述，完美地移植到深圳。其实，他也是人类面临时代重要机遇前，普遍的追逐与反应。

一个时代的窗口，就此开启；即使身处其中，也要很多年后，才知晓深意。

在各个年代南下深圳的年轻人看来，这里有一个共同的吸引力：割弃的隐秘血肉纽带与人际关系后的全新竞争关系，它既意味着可能性，也会带来有前所未有的自由感。

简而言之，不管是踏出校门的毕业生，还是小城市的失败者，来到深圳相当于之前的人生抹平，一切重新开始。

而另外一个重要原因，只有在今天才能完整的感知，那就是深圳几乎是第一个按照现代化底层价值观，构筑起来的中国内地大城市，其中一个重要表现就是纯粹地信奉市场经济，自发地组成公民社会。这种城市构建体系，以及随后带来大量的机会，在人类历史中出现的次数，也屈指可数。

而上一次类似的窗口，正好出现在紧邻深圳的香港。深圳的开始，恰好是师从香港，学习一个快速崛起的现代化城市文本。这种文本自然离不开“狮子山精神”。

当时的狮子山下，随处可见星罗棋布的厂房和挑灯夜战的工人，正是那种艰苦创业精神，那种在逆境中团结奋斗、和衷共济、守望相助及包容和谐，才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，写下无数不朽的传奇故事，铸就了“东方之珠”的辉煌。

3

 如果没有来深圳，现在的你是怎么样？

一位1995年高中辍学后，从湖南来深圳的70后，他的第一份工作，是工厂女宿舍保安员。在一次极其偶发的机遇，他给来宿舍检查工作的老板递上了一把雨伞，就此开始了他竞争路上的层层进化，直至今天成为通俗意义的成功商人。

他这样回答我上述提问：我只会是一个高中辍学的叛逆青年，在父母低三下四求来的工作里不知所措，或者因为好勇斗狠而陷入牢狱之灾。

在深圳，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特的答案。我的过去从哪里来？如何成为现在的自己？这个城市给予了我什么？这个答案，很多人藏于内心，只愿意默默回顾。

从一个初来乍到的淘金者，到历经磨难后成功者，中间是一个不断被筛选和自我选择的过程，其中既有被时代大潮裹挟，但是更多的，是个体的拼搏、努力乃至一点运气。而每一个层级在深圳的竞争递进，都是百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的几率，这就是今天深圳真实的丛林法则。毕竟这是一个依赖自我进化而不断成就的地方，城市与人都是如此。

这位成功的70后，如果还记得当初工厂宿舍的同事，不管彼此如何选择，他们人生轨迹肯定南辕北辙。

从个体的轨迹，我们能够窥探构成深圳城市的底层逻辑，那就是带着淘金梦的个体，与高度激烈进化的丛林法则，加上现代化甚至超前的城市意识，当然还少不了开明与开放的政府。

实际上，这就是深圳崛起的秘密。

4

这样的人与城市能创造什么？首先需要知道，我们真实地在全球处于什么地位？

2017年深圳GDP大概是3301亿美元，与新加坡和大阪这些城市的经济总量相当。其实看人均财富的创造能力，可能更为客观。2017年，深圳人均GDP大概在2.85万美金，内地排名常年第一，相当于香港2017年人均GDP的65%，达到国际公认中等发达水平。

但是，如果时间拉长到深圳现有的38年历史看，我们所处的城市，可能是世界上GDP、人均GDP与人口增幅（按照常住人口1100万计算，37倍增幅）同样最大的城市。

可以理解为，这是一波持续30多年波澜壮阔的行情，也是人类城市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机遇。这样特殊的“窗口”期，才可能有华为、腾讯这样的企业，才可能诞生被视为偶像传奇的商业人物。他们同样也是源于淘金者的梦想，在经历丛林法则竞争后，在遭遇无数个至暗时刻后，从万千种可能中最终选择了唯一成功的那一种，从而实现了奇迹。

而且无论是个体还是企业的成功，放置到当下，都几乎无法成为模板，因为它们都是不可能复制的。

如果重新再来一遍，马化腾无法保证是否会把QQ贱卖；任正非也可能在创业中途砰然倒塌；如果重新再来一遍，你也无法准确预料深圳房价的暴涨，或者是跟随某个boss在创业的千军万马中杀出血路而安然着陆。

这种有如仅剩一条命通关打怪的晋级之路，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年轻人，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力。

5

2017年，深圳的常住人口增量达到62万，是近年来的峰值。然而，在那些刚刚抵达深圳的90后、95后的眼中，深圳还是我们所认为的深圳？

一种观点认为，深圳的特殊性会逐步消失，成为我们说的一般意义的大城市。因为这个城市的房价已经很高，阶层也相对有了，早年来深的“中年人”，正在牢牢掌握着话语权，伴随而来的担忧则是：

深圳的“窗口”是不是已经关闭？我们是不是应该“回农村”?

今年国庆，笔者探访了数个珠三角的三四线城市，如果将包括深圳在内的一线城市划定为一元世界，而那些三五线城市甚至广袤乡镇是二元世界的话，两个世界之间的交往与互动，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刻得多。

照抄一线城市购物中心修建的mall，甚至命名也是拷贝；如出一撤的品牌组合，网红奶茶+连锁火锅，还有无处不在的共享充电宝；至于奶茶店里年轻人自拍的姿势与谈论的话题，他们通过消费主义的普及，正在无意识地复制同样的情感体验。

一元世界在渴望逃离与下沉，而广袤的二元世界，则在努力再现所有一线城市的生活细节，并且坚信这样才是生活的样本。

大城市其实根本无法逃离，所谓的“窗口”也不过是变化了包装。

当然，今天的年轻人肯定无法在深圳寻找到30年前，如西部世界冒险家乐园般的拓荒感；以今时今日深圳的各项成本而言，成为马化腾、任正非传奇人物的几率，实际上也在飞度降低，但是以今日深圳城市的现代化文明而言，至少在深圳，仍然可能获取前所未有的商业机会、知识与专业训练、视野，还有现代文明下的生活细节。

例如，2018年深圳市商事主体增幅以及创业密度继续保持全国第一，目前，深圳世界500强企业有7家，大部分是民营企业，有25家深圳民营企业入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，有40家深圳民营企业成为广东民营企业100强......

扪心自问，深圳还是不是一座“凭借自己的勤劳奋斗和不懈追求，得到我们觉得自己应该得到的一切”的城市，如果答案是肯定的，那么这里的价值观底色，始终未变。

试想，如果没有深圳，中国哪里还有割弃隐秘的人际关系，纯粹信奉专业主义和自由竞争的城市？中国哪里还有一切靠市场说话一切凭业绩至上而罔顾门第、出身与过往的城市？中国哪里还有充满了海洋文明的现代感，公民意识上最为接近普世价值的城市？

什么是深圳，为什么是深圳？这个问题我们过去寻找过无数次，其实它的答案很简单：

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像盖茨比一样，“信奉那盏绿灯，那个一年年离我们渐渐远去的完美未来。我们从前抓不到他，不过不要紧：明天我们会跑得更快，手伸得更远，总有那么一个早上，我们奋力向前，逆水行舟，不断地被推向过去”。

那里，有了不起的城市与我们。

责任编辑：陈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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